

千山鸟飞绝
万径人踪灭
孤 舟蓑笠翁
独钓寒江雪
山
水

上一期,我们一起赏析了北宋画家范宽的大山大水的全景式构图,这一期有些不同的画家在等着我们,那就是画史上“南宋四家”中获称“马一角”、“夏半边”的两位画家——马远、夏圭。


山
水
“马一角”

马远
字遥父,号钦山,祖籍河中(今山西永济),生于钱塘(今浙江杭州),南宋光宗、宁宗时为画院待诏。
马家世代以图画为业,先祖号称“佛像马家”。曾祖马贲善画花鸟及小景,驰名于北宋哲宗、徽宗之际,入宫廷画院为待诏。靖康之变马家南迁,其祖父马兴祖又成为南宋画院待诏,其叔马公显、父马世荣都是山水、人物、花鸟兼长的画家,亦被征入画院。被誉为“一门五代皆画手”。
马远克承家学而超过了他的先辈,他继承并发展了李唐的画风,以雄健的大斧劈皴画山石峰峦,构图多用边角形式,有“马一角”之称。


梅石溪凫图
宋 马远
绢本设色
26.7cm×28.6cm
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
画面呈典型的对角线式构图,岩石、梅树都偏居画面的左上部分,梅树枝条的走势更强调了此种布局的形式感,右下方的野凫惬意安闲,水面荡着一层层细细的波纹,颇富韵律和节奏,也为画面成功制造了平衡感。一望无际的水面,迷茫空濛,让观者拥有了更多想象的空间。

蒋文光在《中国历代名画鉴赏》中点评此图,“为山水与花鸟结合小景,仅画岸石一角,春水一湾。此图剪裁十分新奇巧妙,在构图处理上体现了‘马一角’的特点,画面四角,三面实一面虚。左侧与上方以山石布之,上不空天,下不留地,以水辅之,又有水天一片之感”。

山径春行图
宋 马远
绢本设色
27.4cm×43.1cm
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
这幅画中,马远巧妙运用虚实手法,为画面营造出空灵的意境。宗白华在《美学散步》中说到宋、元山水花鸟画,是这样点评的,“画家所写的自然生命,集中在一片无边的虚白上”,“在这一片虚白上幻现的一花一鸟、一树一石、一山一水,都负荷着无限的深意、无边的深情”。

此画不光体现了边角取景,还展现出画家平衡边角之景的构图技巧的高超。这幅画由前景、远景构成,省略了中景的空间连贯。主题集中在画面左下角,与之相对的是一大片空白的右上角,这是典型的“马一角”式构图方法。为平衡景物过多压在一角而造成的视觉偏重,马远利用物象之间的彼此呼应来使画面的视觉动线产生流动,画中文人视线指向右上角的飞鸟,与画面另一条对角线的交汇点,恰好落在画面的中央位置。

山
水
“夏半边”

夏圭
字禹玉,钱塘(今浙江杭州)人。宁宗及理宗时为画院待诏。
活动年代与马远同时而略晚,主要精于山水,风格也大略相同。马远用笔清劲而外露。夏圭用笔苍老,喜用秃笔,下笔凝重,取景简练,常以半边景物表现空间,与马远有异曲同工之妙,有“夏半边”之称。
在构图上,马远刻意将近景置观者目前,所画人物五官清晰,姿态生动,楼阁则以“界画”方法画的精细,而夏圭则将景物远置观者身外,画人物仅圈脸勾衣、点簇而成,楼阁随手勾画,笔简而形具。两人有异曲同工之妙。明代画家文征明曾评论,马远的画“意深”,夏圭的画“趣胜”。两人现存作品比较,马远的画坚实浑朴,夏圭的画清淡有趣。


烟岫林居图
宋 夏圭
绢本
25cm×26.1cm
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
图中一老者走过板桥,沿小径而行,远处山林后隐现房舍一角。整个画面上疏下密,左实右虚,虚实相间,疏密有致。近景以重墨勾勒树木、山石、人物,中景以淡墨勾染,远景则以极浅淡的水墨渲染出一片雾色,拉开了空间层次,节奏明快而庄重,给人“只在此山中,云深不知处”的深远意味。
明代董其昌点评说:“夏圭师李唐而更加简率,如塑工所谓减塑者,其意欲尽去模拟蹊径,而若灭若没,寓二米墨戏于笔端。”

夏圭画山石常以侧锋湿笔快速挥扫,比马远的工整更为秀逸、飘洒,以水墨淋漓之气来表现江南烟雨迷漾之韵致,有“拖泥带水皴”之称。
“拖泥带水皴”就是指在山石的皴法上,先用较浓的湿笔涂抹,再以较湿的浓墨或淡墨皴擦,趁皴笔未干时又以淡墨染之,所以用拖泥带水皴画的山石,皴笔与皴笔之间、浓墨与淡墨之间都能自然地连成一片,浑然一体。这种皴法实际上是是大斧劈皴的一个变种。笔墨自然接合渗渡,显出潮润、深浅,给人水墨交融,酣畅淋漓的感觉。
明代曹昭在《格古要论》中有论:“夏圭善画山水,布置皴法与马远同,但其意尚苍古而简淡。”

雪溪放牧图
宋 夏圭
绢本设色
25.7cm×26.6cm
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
夏圭喜画西湖,擅作山水长卷,还擅长描绘雪景和雨景。据说他画雪景曾学范宽,极得荒寒之趣。
夏圭用勾勒填彩法画树干,双钩或攒笔画树叶,用笔虽简,但树叶疏密、层次却表现得恰到好处。他用淡墨渲染天空和溪水,以烘托大地的皑皑白雪。水石清瑟,大树数株,傍立溪边。晴空草坡,雪地溪流。一戴笠童子,牵一水牛,上岸前行。笔墨精劲,刻画细腻。
明代刘泰评夏圭山水的诗句点出夏圭的风格特点,“夏圭丹青世无敌,远近浓淡归数笔。”


山
水
从“全景山水”到“边角之景”
“全景山水”也称“全景法”,第一次总结性的提出是在北宋《林泉高致》中,“凡经营下笔,须留天地。何谓天地?有如一尺半幅之上,上留天之位,下留地之位,中间方立意定景。”这也是全景构图的基本法则。
五代北宋时期,大多数立轴山水都是全景式,画面布陈丰满,以大山层峦叠嶂为主,先确立宾主之位,再定远近之形,然后穿凿景物。这种构图方法在有限的画面范围内,达到了最为宏大的审美境界。
随着宋室南迁,烟雨迷蒙的江南山水不再适合以浓重的笔墨和大山林立构图来表现,画家的视野和眼见的题材对其创作构图形式产生影响。北宋时注重“描绘自然”审美理想也在向“自然的人化”方向和诗意韵味的生活情趣进行转化,开始出现“边角之景”,并逐渐成为南宋山水画占据统治地位的风格。
马远

雪滩双鹭图


明代《格古要论》在概括马远风格的论述时提出对“边角之景”的定性描述:“全景不多,其小幅或峭峰直上,而不见其顶;或绝笔直下,而不见其脚;或近树参天,而远山低,孤舟泛月,而一人独型;此边角山水也。”
“边角之景”一角特写,上不留天,下不留地,构图极为简洁,取舍大胆,往往留出大幅空白以突出主景。就艺术手法而言,南宋山水采用这种“以小见大”的表现方式,追求画有尽而意无穷的效果。
李唐以其特殊地位及影响,将这种画风扩展至整个南宋画坛,确立了南宋山水“边角之景”为其突出特征。南宋中期,马远、夏圭将边角山水发展至高度成熟,并以“马一角”“夏半边”而独步中国绘画史。

夏圭

雪堂客画图

“边角之景”对后世影响深远,元画家很多人借其笔法,明浙派、江夏派皆出于此路。南宋末期禅宗兴盛,僧侣往来,马、夏山水画传入日本,因契合日本民族的传统审美趣味,深受欢迎,马夏画派在日本形成了影响最强烈、最长久的画派之一。
明代王世贞在《艺苑卮言》中指出:“山水:大小李一变也;荆关董巨又一变也;李范又一变也;刘李马夏又一变也;大痴、黄鹤又一变也。”马、夏之后,中国山水画走过了其发展的又一个里程碑,在表现人与自然的关系上,开辟了前所未有的更深入、更细腻的方向。


-THE END-
